陆半城没拒绝,干干脆脆的将卧室里所有亮着的灯全都关了。室内顿时陷入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陆半城小心翼翼的摸着黑,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在黑暗中,看向了顾余生。顾余生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一般,稍稍动了一下身体,过了几秒钟,才语气很轻的开口说:“我刚刚醒来,拿着手机,跟他们又打了一圈电话,他们都告诉我……找不到她……”陆半城没开口,但他却知道,顾余生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他联系的那些帮忙寻找梁豆蔻替身的人。“……耗子那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不是梁豆蔻了,我开车从sh回bj就是为了找她……走到a市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告诉我说,她来sh找我……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开心……我真的超开心的,我已经很多年都没那么开心了……我以为那是我和她的开始,直到昨天,我回家看到她不在了,我才知道,她那天去sh不是抱着开始的心情去的,是抱着告别的心情去的……其实我在医院醒来时,没看到她,我就挺怕的,我心里是有预感的,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是这样……”☆、我只想到一个将来(6)陆半城听到这里,彻底的明白了过来:“所以,那天,如果你没救那两个小男孩,就和她碰上面了,是不是?”此时的顾余生,反应比平日里都要慢上好几拍,好一会儿,他才很轻的“嗯”了一声。做为朋友,陆半城知道,自己应该安慰顾余生,可是他一时半会儿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静了半晌,才出声说:“你心里一定很后悔吧。”“不是后悔……”顾余生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就是挺难过的……其实我是可以上岸的,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男孩死,我也很清楚,我去救他,自己当时的情况可能上不来了……”“但是,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见死不救……其实我也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那个河里,但是我想到她在等我,我还是撑了下来……”“半城,你知道吗?我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没少受伤,我从没有像这次那样,求生欲-望那么强。”陆半城知道,顾余生的话还没说完,他也知道,顾余生现在的心情绝对压抑到了极致,他跟他说这些,并不是要他回他点什么,不过就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发泄口。所以他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听他说。“我想活下来……因为她在等我……”顾余生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可陆半城还是听清了他后面说的话:“我可以为了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付出生命,但是我只会为了她一个人拼命地活下来……”“可是,我活下来后,她却不在了……”“我是为了她才活下来的啊……”顾余生的声音里,带了一抹轻颤:“……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感觉特没意思,你知道吗?”如果说,刚刚的陆半城不说话,是因为他在认真的听顾余生讲话的话,那么现在他不说话,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屋里一团黑,他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沉沉的伤痛。顾余生没再说话。室内的黑暗,将安静放大了许多倍,陆半城都能听见他和他的呼吸声。不知道多久,顾余生又轻轻地动了一下身体,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心跳的感觉了。”放弃梦想,父母去世,那时的他,一下子从满腔的热血澎湃变成了心如止水。他想自己一生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得过且过。直到她出现,他的血液重新变得鲜活,他跳动的心脏有了力气。他如同死水的心,开始复活,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直到他救人落水的那天,听见她说的那些话,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悄然中,他有了新的梦想。而那个梦想,就是她。可是他的新梦想,远比曾经他放弃的那个梦想更惨烈。山河梦,他最起码追求过,享受过,可是她呢?都还没开始,就已结束。☆、我只想到一个将来(7)顾余生定了许久的神,整个人的身体又动了动,透过黑暗,陆半城模模糊糊的看到,他躺在了沙发上。又过了很久,顾余生哑的不像话的嗓字里,又飘出了一句话,音调很轻,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我都还没好好地爱她呢,她就离开我了……”顿了顿,他又张开口,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一样,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接着又说了句:“……我都决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了,她却走了……”“你知道我有多怕去爱一个人吗?可是我却还是去爱了……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我连她真正的长相都没见过……”他抬起手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呼吸变得有些重:“……我又什么都没有了……”陆半城忽然也变得有些难受了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暗中他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也别太难过……毕竟你还年轻,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兴许过不了多久,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别那么悲观……”“不会了……”顾余生的声调有些飘忽,只是说了三个字,就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他很小声很小声的吸了一下鼻子。室内很安静,陆半城听得很清楚,但是他却不确定,呼吸都跟着停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顾余生又开了口,语气还算平静,可是音色里却夹杂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觉鼻音:“……不会遇到更好的女孩了……”对他来说,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就算是她走了,他这一生都找不到她了,他也不会再去遇见其他的女孩了。他只有一颗心,给了她,就不能在给别人了。想到这里,顾余生的眼底又是一热,嘴里说的话,抖得更厉害了,明显带了哭腔:“而且,也不会想着去遇见了,最多就是……等等……”等等……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毕竟……顾余生的指尖,轻轻地按了一下眼角,触碰到一抹湿润,他全身僵了僵,才继续说:“半城,我只想到了一个将来……”那个将来里,只有她。他最后一个“来”字都没发音全,就闭上了嘴。隔了几秒钟,陆半城又听见了一道很细微的抽鼻子声。他是哭了吗?过了一会儿,陆半城试探性的出声:“生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听见,或者他听见了,现在的情绪太波动,没理会他。隔了很长时间,他才“嗯?”了一声,语气很淡,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然后,陆半城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顾余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屋里没开灯,他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挪动。他进了浴室,关了门。随后,浴室里响起了流水声,哗啦哗啦的响着,遮掩了所有的声响。那一瞬,有一股很强烈的直觉,告诉陆半城,顾余生绝对是躲在洗手间里面哭了。可是,过了没多大一会儿,浴室的门被打开。☆、我只想到一个将来(8)浴室里亮着的灯,映亮了整个卧室,落入陆半城眼底的,是顾余生那张平淡无波的面孔,除了眼睛有些红,没有半点哭过的痕迹,就连他开口的语气都正常的不像话:“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有点累了。”陆半城盯着顾余生继续看了两眼,轻点了一下头,站起身,离开。直到陆半城的车声消失不见,顾余生才从浴室的门口,缓慢的踏着步子走到床边,仰躺在了床上。浴室的灯光,恰好打在他的脸上,刺的他眼睛有些疼,他抬起手,遮掩住了光,眼底稍微舒服了一些,可是过了没大一会儿,又泛起了一股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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