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并没将答案誊抄到考卷上,而是将纸上分析的方法和答案通通划去示意衙役糊名交了考卷。走出号房时候已经不早了,旁边几个号房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四四方方的砚台上,灰尘顺着光静静地洒落。无声无息。府试就这么结束了。府衙外等候的人比清晨少了大半,谭盛礼穿着件灰色的长袍,气质出众,刚走下台阶,谭振兴就挥着手叫喊,“父亲,父亲,我在这。”边喊边跑上前,伸手扶住谭盛礼,“父亲,累不累?”谭盛礼摇头,四场考试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倒是谭振兴,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精气神极好,谭盛礼问,“你答得怎么样。”“不怎么样,父亲不是说我希望不大吗?索性会答多少答多少,不会的记下题目就交卷。”除了被衙役搜身紧张了下,进号房后就毫不紧张了,说到紧张,谭振兴想起号房发生的事情来,“父亲,你没看到我们号房的情形,拿到考卷,好多考生又哭又嚎的,直接被视为扰乱考场纪律拖了出去,也有体力不行支撑不住晕厥的,不到两刻钟,号房就只剩下几个人了。”要知道,府试的报考费比县试贵,那些人走前连笔墨纸砚都没带走。败家子啊败家子。“每个号房的情况都差不多。”谭振兴望向旁边焦灼等待的人们,问道,“生隐还没出来?”“可能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吧。”他敢打赌,好多题谭生隐都不会做,为了面子,强撑着不肯交卷而已,就说他在的号房,有人趴在桌上睡觉都不肯交卷,故意磨时间呢。谭盛礼:“……”任何时候,别指望谭振兴嘴里说点好听的话出来。“父亲,咱先回客栈吗?”谭振兴看了眼天色,这会回客栈收拾包袱,天黑前出城不是问题,今晚的住宿费就省了。站在门口会挡着后边出来的人,谭盛礼走向角落,望了眼日头,“等等生隐吧。”期间,断断续续的有人出来,无不脸色苍白眼角泛红,嚎啕大哭的比比皆是,其中,有个身材纤瘦,穿着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身形摇摇欲坠的踏出门槛,眼神空洞无神,犹如行尸走肉,看得人胆战心惊,人群里,有对七老八十的夫妇激动地走了出来,只见中年男子痛哭流涕的跪在两老面前,双手撑地,直直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孩儿不孝。”话完,起身就朝旁边巷子跑。巷子外有条河,谭振兴出来时他前边的两个人承受不住打击跳河了,府衙派了衙役过去守着也没用,管天管地管不住有人要寻死啊,目前为止,好像有两人没救上来,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不知是不是有心灵感应,老夫妇墩身,死死抱住了中年男子大腿,声嘶力竭,“儿啊,考不过就算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你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要死了我们怎么办啊。”“儿子学业不精,让爹娘失望了。”“不失望不失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三人抱头痛哭,哭声绝望,听得人跟着落泪,想想还在里边绞尽脑汁答题的家人,周围人无不哽咽,无不背身抹泪,家里出个读书人太难了,考生们压力大,陪考人压力又何尝不大,明明盼着自家人考过,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害怕太急切给他们造成压力,影响考场发挥,说话做事要比平时小心翼翼得多。不仅如此,为了让自家人早日进去,好些人半夜就在衙门外守着排队,好不容易等人进去,他们也不敢离开,害怕人出来找不到他们,期间但凡有人出来,他们就涌上前看看是不是自家的,悬着的心就没落回实处过。此时看老夫妇抱着儿子失声痛哭的模样,多少人感同身受,悲从中来啊。明明阳光普照,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一家三口抱着哭了会,随后互相搀扶着走了,背影萧瑟落寞,谭振兴突然好奇,“父亲,我要跳河你会怎么做啊?”以他对谭盛礼的认识,没法想象谭盛礼紧紧的抱着自己大腿声泪俱下歇斯底里的呐喊嚎哭的模样,光是描绘那副画面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谭盛礼斜眼,“皮又痒了是不是?”“我就问问。”跳河他是坚决不会跳的,有床不睡非得睡棺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谭振兴扯着嘴角笑了笑,想说还是这样的父亲令他感到自在些。日头西斜,太阳快落山时谭生隐才出来,有前边例子在,看到他谭振兴就急急往前冲,在谭生隐跨出门槛的那刻稳稳的扶住了人。谭生隐是族里堂弟,他要有个三长两短,谭辰风不得找他们拼命啊,念及此,谭振兴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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